佛前五百次的回眸,是你我邂逅一笑的前缘

东营的天气转冷了,冷的如此彻底,不容许给我时间去慢慢接受,就痛快地剥蚀我单薄的身体。细雨淋淋沥沥,也下起来,细密的不留缝隙。仿佛要织成一张网,将我囚困起来,永远在这小小的寓所里,度过一生。冷的天加上冷的雨,再热的心也会被慢慢吞噬掉的。心其实比天更冷,冷的思想馥郁着冷的色调,慰籍着我小小的柔情。心就如此汇聚成小小的倔强,偏执嵌在我的灵魂里,自由成了我追逐的信仰。总保持一颗火热的心,时刻准备着在这冷的天——倔强,倔强的一无所是。

 

人们都说落叶是一种凄凉之美,有“秋风扫落叶”的颓势。有"一叶落秋云,万物悲我心”的疼痛。也许吧!但当叶子慢慢滑过我的额头,落在手掌时,怎么看都怎么有一种倔强之气。从头到脚。乃至叶子的每个脉络里,都透漏着倔强。我迷惑了,又很不解,其实谁看到都会很迷惑的。连天都在迷惑,还故意让乌云遮住脸,怕我看见,怕我笑话。但我不止迷惑,因为我知道这叶子像我一样都有着倔强的性格,透露着倔强的气魄。我心喜了吗?不是,我敬畏这片小小的叶子,它仿佛印记着我的一切,向我述说着什么,但我没有猜透。命运总是给我们开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玩笑。是我的心比较细吧?眼睛常常关注着身边的每一个事物,哪怕它小,微乎其微,所以我早早识破了。原来我们每个人在自然中都能找到自己的身影,或许你像风,像雨,叶或草。我想你没有发现它们。或许是你不敢面对现实,正视自己。或许你没有发现的眼睛,眼睛里装了更重要的东西。还是你根本不是一个常人,永远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醉下去。

 

叶子诉说着什么,我琢磨了许久,但还是没有琢磨到明确的答案,或许这就没有明确的答案。我又一次迷惑了,迷惑仿佛成了我精神逃避的专利。我再次捡起这片叶子,看着,它是那么的消瘦,一道一道流过血的脉络,清晰可见,干枯的身躯肢解着末落,但我还是看到了叶子的倔强。我竟不知不觉流泪了,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流泪,但我流过了,从心里流出的,感觉流过的泪带着点涩涩的甜。看着这片叶子时候仿佛看到了我,叶子的倔强,敬畏着我。我的倔强是否叶子也明白呢?它要明白的话,我猜也一定会很欣慰的。

 

叶子是我的依附,是我的替身。在时光折叠的疼痛里,我们相互依偎。我们承受了多少可以承受,又难以承受的,我是知道的。我们都喜欢倔强,倔强的思想,随日子一天天徒增,一直延伸到现在。秋季,不要以离别就可缠绵我的倔强,秋季,不要以泪水就可模糊了我的双眼,让我辨别不出前进的方向。叶子的倔强与我的倔强,融化成我们隐形的翅膀,在这冷的天,驭风而舞。我与叶子有着相同的宿命,人与物都是世界里的一小部分,都要有离别,愁痛,生死轮回。我也只不过是这匆匆轮回的小小过客罢了。时间永远的失于昨天,而我希望:“我是站在时间之上,去把握住未来”。秋季在低沉冷风中走来,我不知道秋季又会以何样的姿态离开,但叶子与我的倔强都将为这个秋季埋下重重一笔。把叶子小心翼翼的拿在嘴边,我竟不自由的怜爱,吻叶,落泪。“心的感动,来自爱的共鸣”如此诠释着我的倔强。从今天走来,我与叶子来世有着虔诚心灵的约定,佛前五百次的回眸,是你我邂逅一笑的前缘。

 

吻叶,如此倔强——与我在这冷冷秋季里的东营小城。

 

一提及故乡,就会想到我的二姑。因为二姑是我父辈中唯一留守在故乡的亲人,虽然她已离世多年,但其生前的音容笑貌、逸闻趣事仍非常鲜活地萦回在我的脑际,宛然成了我对故乡眷恋的情结与符号。

 

二〇〇三年,我因安排给曾祖母立碑回了趟故里。临别前,我邀二表姐带路去拜谒厝于东山岭半坳处的二姑坟墓,面对着长眠荒冢的二姑,我无语凝噎,悲戚鞠躬。这时,二表姐蹲在坟前,泪眼婆娑地燃起了烧纸,哽咽道:“妈,俺二表弟看您来了,给您送钱呐!”

 

说来也怪,那燃起的纸堆火苗竟忽然高蹿着倒向我边。二表姐见状,大声说道:“二表弟,俺妈听说你来了,高兴得亲你呢!她活着的时候,可是特别喜欢你呀!”二表姐的话,顿时让我异常感动,我倒想眼前的这一幕会是真的,那样我就可以和二姑说说话了。

 

记得第一次去二姑家,是我六七岁时。当父亲领着我和三姐一迈进二姑家的门,二姑就嚯地从炕上蹦到地下,搂着我和姐姐亲了又亲。然后,转身拿起水瓢到邻家借大米去了,吃饭时,她把我们碗里的饭压得实实的,还要再盛得冒尖。我们吃下一碗还要被逼着再吃二碗,弄得我们很为难,而她的儿子们却被她撵出去不准上桌吃饭。

 

小学四年级暑假,我第二次来到了二姑家,在这里生活了半个月,享受了难忘的乡村生活乐趣。每天里,二姑去井台汲水,我凑趣跟着揺辘轳;二姑去园子里摘疏菜,我跟着择摘红了的李子、沙果;二姑上山采蘑菇,我跟着玩采野花野果;二姑去河边洗衣服,我跟着趟水用柳条筐捉小鱼……每次看到我的收获,二姑都会开心大笑。

 

后来我才知道,二姑的命是很苦的,她十一岁就被送到人家做童养媳,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跟着婆婆烧火做饭。她人小觉大,常常拉着风箱就睡着了,为此没少挨婆婆打骂。十五岁时,她做了媳妇,以后接连生下十几个孩子,最后只存活了七个。

 

二姑自我见到起就一直梳着“旮瘩鬏”。艰难寒酸的生活,让她的脸上过早刻满了皱纹,超负荷的经年劳作,使她脊背变得向前弯曲。可是,二姑总是乐观豁达的,却还常常带点虚荣。有村里人问她弟弟(我父亲)在城里做啥时,她都是挺胸昂头地大声说:“俺弟弟在城里工作!”

 

直到晚年,二姑才在父亲的再三请求下,走出山村来我家走了次亲戚。当时,哥哥刚刚完婚,还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。二姑来了,领着小表弟,挎着一筐鸡蛋,肩上还背了很多山货。她进了方厅,定定站在那里,非要打盆水洗过脚后才能进屋。她处处拘谨得让我们家人都感到不自在。结果,二姑只在我家呆了三天,就回去了。

 

后来听说,二姑到家后大病了一场。她跟村人说:“唉,去了城里,我才知道自己白活了一回啊,城里人那才叫‘人’呢,人家的厕所都比咱家住屋华贵,连拉屎都是坐着的,炖鱼都把鱼头剁掉,看着心疼啊!走那天,俺弟媳妇包了一顿俺头回吃的那么香的饺子,俺上了火车,连走了好几盒车厢,才找到水喝……唉,想想自己这辈子,活得叫个啥哟!”

 

见二姑最后一面,是我参加工作八年后一次赴产区联系业务的逗留途中——因要找的人不巧外出,需等上两天才能回来。于是,我决定临时去距这里120余公里的老家看看二姑。走进村落,找到二姑老宅,推开柴门时,看到二姑正在喂鸡。听到狗叫,二姑回身看到了我,先是一愣,继而喜出往外地叫了我一声乳名,眼圈便潮红起来。

 

走近二姑,觉得她老人家变得更矮小佝偻了,那身素朴的老式穿着,同柴门院落一个色调。多少年过去了,故乡和故乡的亲人依旧是那般质朴,而我恰恰就是向往和迷恋着这种温暖而淳朴的故乡味道。我拥抱着二姑说:“亲爱的二姑,您老还好吧?我真是想您啊!”

 

“啊哈哈,对付着活吧。这次来,能住两天吗?”二姑问。

 

“能,能!二姑,我这次来就是要陪您老呆上两天!话话家常!”我爽快答道。

 

“饿了吧?想吃啥?”

 

“我就想吃二姑烀的青苞米和炸的鸡蛋酱蘸小园青菜!”

 

“好哇好哇,管够造!”

 

一大盆苞米出锅了,二姑盘腿坐在小饭桌边,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啃着香甜的青苞米粒,吃着蘸酱菜,脸上乐成了菊花,迭迭地说:“看你这吃劲,像俺老蔡家的后人!”

 

晚上,二姑问我:“上你表弟家的瓦房睡吧,二姑这里就一个闷热的土炕。”我说:“二姑,您睡哪儿我就跟着睡那儿,其它,哪儿都不去!”

 

躺在二姑为我铺下的新被褥里,感受着炕上融融的温热,我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二姑钟爱胸怀。这一夜,我和二姑谁都没有睡意,在迷蒙的昏黑中,清皙地听着对方呼吸,时空转换地话着家长。二姑家的草屋与土炕,俨然承载着我感念不尽的乡情。

 

天亮时,我却不知不觉酣然睡去。睡醒来,二姑早坐在小饭桌旁等我吃饭呢,桌上摆着一碗荷包蛋,一盘炒木耳,一沓大煎饼,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小鸡炖蘑菇……

 

两天就要过去了。白日里,我按着儿时留下的记忆,爬了先前的那座山,趟了先前的那条河。山岭依旧,田园依旧,可村落中的那条主干路则变成了一条宽厚悠远的水泥马路。最后一晚,吃罢晚饭,我坐在小饭桌旁,想写点什么,就让二姑先睡了。

 

此刻,窗外明月当空星斗满天,柴门旁间或传来家狗吠声。扶笔凝视着熟睡中的二姑苍老容颜,我的心间泛起一股酸楚情澜。我突然想到:倘若二姑不在了,我还有故乡吗?至此,我落笔写道:

 

故乡,是二姑慈爱的面庞、温暖的情怀,也是二姑粗粝沧桑的手掌,过往的岁月,留给我的尽管是些温婉缠绵的回忆、零落多味的爱慰,但足以令我没齿眷爱与缅想。二姑是故乡……

 

看着二姑稀疏如雪的发际,品着她老人家的轻微鼻息,想到明早就要离去,我的泪水不禁热热滚流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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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日期:2023年05月18日 编辑:w